由勺而海:北大给予我的教育

【编者按】:北京大学的精神魅力,存在于百年学府的历史气象之中,存在于未名博雅的湖光塔影之中,存在于学者的传道授业解惑之中,也存在于北大学子的内心感悟之中。在《未名湖畔好读书——北大课堂之印象》一书里,同学们回忆了对专业基础课、通选课、公共必修课、国际交流项目、第二课堂,以及本科教学改革的感受和体悟,意切情真地表达了通过课堂感受到的北大的历史传统与学术精神,感受到的老师们的学识身材和授教风范。篇篇文章浸润了学子们浓浓的北大情怀,展示了北大教师的精神魅力。本网将陆续编发本书文章,以飨读者。

北大28楼旁如教堂穹顶般大气生长的两排银杏树,把叶子如金染黄、如雨播撒、如毯铺陈……这种动人的景致,竟然已经是第三年看到,进而察觉,我的本科生活和学习,已经悄悄地走进了最后一年,依稀看到终点就在不远处了。

家乡有种虫,长相跟知了并无二致,然而它们的台词和知了稍有不同,当地人称之曰“伏了”。当三伏一过,往往是他们最先惊觉了夏天的远去,于是大喊“伏了”,告诉大家秋天已不远矣。站在本科尾巴上的我,短暂的瞬间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只“伏了”,以为应当喊些什么,来喊出飞速从我脸侧、肩头、手间逝去的三年本科生活。它是个什么样子?它怎么样了?它往哪儿奔去?

然而一时间却只张着口,不知该喊些什么,也许要先沉下心来,好好地想想。

多年以前,在我开始上学的时候就被告知,北大、清华该是每一个中国学生心中的最高峰。有云“志当存高远”,有云“胸有凌云志”,有云“勇攀最高峰”……在多少人的学生时代,北大一直是各种崇高无比的说法的指向。北大每年将全国成绩最拔尖的高中生收入麾下,而且,它永远激励着无数不拔尖的学生去奋斗和提高,它的盛名背后,魅力何在?

直到我自己也成这个学校的一名本科生,直到我在这里学习和生活了三年,当我试着去回答这个问题时,一下子从脑子里冒出四个字来——由“勺”而“海”。这四个字似乎非常不着边际,然而这是我的直觉,有时候我喜欢去相信我的一些看似奇怪的小直觉,既然它冒出来了,那么就肯定有冒出来的道理。我就顺着这四个字,去找一找我在北大读本科的经历和形状。

之所以一下子想到“勺”字,估计肯定是因为学校里的勺园。勺园是明朝著名书画家米万钟于明万历年间所建,有“取海淀之一勺”的意思。勺园旁边就是勺海,约半个游泳池那么大,生满荷花。无论是盛夏的阖池竞放,还是严冬敛枝收叶,都有入画之美。因此曾让大一的我无数次头脑发晕,总以为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写的就是这里。

“勺”、“海”,这两个意象,源于斯是没错的了。然而,我想要用它来表达的意思,却和勺海没太大关系。就先从“勺”说开去吧——

离开课本:从勺子里倒出来

大一都忆高三苦。那个时候,课本、辅导书、自测卷、练习本,谁人不是从脚边堆到头顶?背诵、抄书、做题、分析,哪个没有从早起忙到黄昏?然而过了一段时间,这些回忆之后多了些认识——似乎当年自己忙忙碌碌,拼命去学习和掌握的东西,其总量跟大学以来要掌握的东西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轻易地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高中三年的文科综合内容复述一遍已经成了一种消遣性的游戏。它们以前在我们面前像一座泰山,需要用尽全力去攀援,现在正如一粒小石子,可以在手上扔来扔去。这实在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和啧啧称奇的变化。我,还有我身边的同学,多次讨论过这是为什么。慢慢地我们找到了一些关键的原因:高中时候,知识再多,也有一个界限,对于很多科目而言,这个界限就是课本或者大纲,我们拼命消化的,不会超出课本和大纲的范围。而到了大学之后则不然,我们博学多才的老师们,往往在讲授过程中将课本往旁边一搁,然后洋洋洒洒,旁征博引,两堂大课之后,听得人手舞足蹈,淋漓酣畅,只觉得神清气爽,大长见识,然后听老师说一句“和课本上重复的内容我没有多讲,那都是比较常识的东西,同学们通过自学掌握就好”。才知道真正的大学老师的上课内容,已不是以解释课本和强化记忆为主了,老师讲的精彩处,全是历史上的横向延伸和前沿交叉内容的扩展,课上听得沉醉之余,才发现涉及的内容广博到一望无际,要想把这门课学好,需要课下花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去了解和掌握,而且即便这样,也不可能穷尽这方面所有的相关内容。虽然这样学习起来要达到“完全掌握”的状态,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凭自己的能力去主动寻找知识,的确乐在其中,而且不知不觉间,学习能力已有大幅增加。老师们对这种方式也比较认可,确认我们的基础足够牢靠之后,便放开思路,恣肆驰骋,谈天说地,呼唤我们的思维舞蹈,为我们的眼界打开一扇扇新窗。这样学习许久,过一段时间再回头看高中,那些知识,虽然看起来一堆一堆,但是界限明确,分类清晰,而且不会自行生长,一旦熟通,翻来覆去没什么变化,相对来说自然成为小儿科。

听北大的课,意味着你再也不是那小小勺子里的一勺水,即使你曾经是满满的一勺,那也太少了些。你被从小勺子里倒了出来,洒向一片广阔得多的新水域。

通选课:水域变宽了

北大一向以“兼容并包”的学术精神著称,开设了各种学科的通选课,这实在是一个让我很喜欢的做法。也许有人认为通选课只不过是为了让学生多知道点知识,长长见识而已,然而其实没那么简单。

在我的感觉里,北大的各个专业,犹如一片片各自独立的水域,有的沉静如古井,有的浩瀚若洞庭,有的隐于山林,有的现于闹市。而通选课的存在,正如在这些水域之间挖出了通渠,让它们有了沟通和互相交融的平台。于是古井边上的老者去了解闹市中心的喷泉,山泉边的隐者携杖以观气象磅礴的洞庭……这种沟通是生动而有意义的。当学经济的同学在“环境保护”的课堂上陈词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之间关系并获得无数掌声时,当一名平日埋头数学的高才生在“歌剧赏析”课上欣赏歌剧并流下感动的眼泪时,当一位埋首故纸堆的未来考古专家谦虚谨慎地去学习编程并成功写出自己的程序时……我们能看到多少希望啊。

知识的水域,在通选课上被无限拓宽。

图书馆:给你深度

北大的教育用一种极其有远见的手法,将学生从一片小水塘里解放出来,拓宽成一片非常广阔的水域,足以使人具备“通才”的模样,然而,这个“模样”如何能填充起来,或者说,这么广阔的一片水域,其深度如何保证呢?

我们如此幸运和自豪,因为我们拥有一个图书帝国般的图书馆,它让我们得到的横向扩展不会肤浅,因为它为我们提供了知识的无限纵深。每个专业每个方向都有大量珍贵和重要的藏书,让同学们按自己的方向和学习能力去选择自己需要的资料来学习。于是我们能听见一位物理学院的同学正儿八经地谈论《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也能看到一个社会学的同学阅读《细胞科学》,并且听她发表一些关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本源联系的真正精辟见解。

图书馆还在各个院系所设了分馆,社会学系的图书馆陪伴我和我的同学们度过了无数的好时光,我敢说,我们系的图书馆建设,不论是设计思路还是具体工作,都是最好的。本专业的经典书目和前沿新著,数额庞大齐全、更新速度快,跟我们学科相关的其他专业的经典书籍和文学作品,也古今中外尽纳其中。当我们想查找某个理论的全部内涵、或者某个学者的观点,哪怕就是想找一本精彩的枕边读物,系图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大家都喜欢去图书馆,因为他们知道,那里有通往海洋的捷径。

几年来,北大潜移默化地培养了我的学习习惯,而且使我深深地喜欢上了这种学习方式。有时候在假期跟过去的同学聊起上课,会发现他们的课程和自习安排一如高中,大学生活似乎是高中生活的无差别延续,为此常常摇头,跟同学争论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更好地去掌握要学的东西:继续局限在有限的容器里灌输知识,还是让自己去打破“容器”的界限,用海纳的胸怀去蔓延和被知识覆盖?在自己对前者的不认同中,我才认识到自己有多么幸运,被北大选择,去享受北大独特而大气的教育方式,去学习如何把自己的精神财富拓宽和加深——没有冰冷的边缘,没有死板的轨道,只有无限的可能。

似乎可以这么说,当我们刚刚踏进这所学校的时候,还是一把小小的盛满水的勺子,到我们准备离开这个园子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片海洋。由勺而海,发生在不知不觉中。这难道不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吗?

那么,我得到了答案,北大的魅力、我的本科生活的状态、还有如果我是一只“伏了”我该喊句什么——也许,是轻轻地说出来,就够了。

那自然是:由勺,而海。

(文/唐泽远 社会学系04级本科生)

 

编辑:落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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