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桂花

幼时不爱桂花。只因它花小而简单,没有什么用处。鸡冠花可以撕开贴在脑门上假扮公鸡;蒲公英花虽朴素,却有毛茸茸的花球,可以迎风吹飞取乐;木芙蓉更不必说,那娇艳的花朵别在发髻,平添了几分姿色。桂花呢?我实在想不出。

外婆似乎喜欢桂花。到了花开时节,会有农人攀折了桂花来卖。于是,外婆大包小包的菜蔬中就会混了三四枝桂花。她把它插在一个双耳细颈锡瓶里。在我的记忆里,只有丁香和桂花做了那个锡瓶的常客。

一进门,就有丝丝缕缕的幽香。弥漫开来,让人寻不着出处。

“是什么呀?那么香!”。

“是桂花。”外婆含笑说。

我不信。凑近了闻,确是没有香气。凑得愈近,香味就愈淡。我愈加笃定,幽香不自桂花出。

外婆取出一个小香瓶。五瓣花朵形状,大小刚好放在手心。她年轻时从杭州带回,倍加珍惜。我吵着要看,她便用红线系了香瓶,挂在我的手腕上,并嘱咐我小心托着。仔细看来,瓶里浮在油上的分明是桂花。一样的幽香,若隐若现。这幽香不冷艳,没有什么超凡物外之趣。那淡淡的甜香反而有世俗人家的味道。好像一桌素食中突兀的鱼肉香,有点不合时宜,却是亲切的讨人欢喜的。

那确乎是桂花的香了。我从此爱上了桂花香。

我曾央求父亲栽一盆桂花。因了家里背阴潮湿阳光少的缘故,终于未能如愿。据说,桂花是喜欢阳光的。

只好去书页间感受桂花香了。

小学语文课本上,读到“杏花烟雨江南”的诗句,我只惋惜,惋惜诗人未曾闻过桂花的香味。在我年幼的印象里,杭州就是江南的代称,那么自杭州来的桂花也就是江南应有的气味了。后来,每每遇到“江南”二字,我的鼻尖自然而然的就浮动着湿漉漉的桂花香了。

这让我魂牵梦萦的桂花香不仅是嗅觉,也成了味觉上的依恋。

澄江牌藕粉是当地的特产。近来加了桂花糖,赶紧买来尝鲜。与其说是桂花糖,不如说是桂花蜜露。桂花捣碎在粘稠的糖浆里。沸水冲调好一碗晶莹剔透的藕粉。嫩嫩的藕荷色仿若浓得化不开的水波。只一小勺桂花糖,搅开,藕粉就变成开满碎花的田野,芬芳扑鼻了。

小姨家的院子里,有一株桂花树。雨后繁密的叶子泛起油绿的光泽。几步之外,不见桂花开,只闻得一阵甜丝丝的香味。那些碎米似的的花朵,深藏在一丛丛叶子下面,羞答答的。“沾衣欲湿桂花雨”才好。雨水湿润过的香气,比起阳光蒸出的香,更加浓郁,教人从心旷神怡到了心醉神迷的境界。

小姨也禁不住桂花香的诱惑,用伞拨弄了一捧湿桂花。湿漉漉的桂花像一掬清霜一片雪,清丽动人。小姨还要取花时,妹妹慌忙制止。怜香惜玉之情是该有,但见花容娇小可爱而萌生摘取之意又何尝不叫人动容?

小姨说了,回去就做桂花糖给我们吃。

编辑:白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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