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2日下午，校办同事发来吴树青老校长去世的讣告，我心里很悲痛，很怀念这位老校长。

吴树青老校长在北大从上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中期，操劳多年，为学校发展办了许多实事好事。但由于他的低调做人，从不宣传自己，所以我后来遇到一些校友聊起这位老校长，校友们好像都不太知道他为北大做过什么事？我说：他可为北大做过许多好事啊！在这里，我只讲其中一段往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北大教工宿舍十分紧张。那时的年轻讲师没有可能分到单间宿舍，都是两个讲师合住一间筒子楼。对于结了婚的讲师，学校也没有单间房可供分配。因为学校长期没有建设新教工宿舍楼了，等待分配的教工队伍越排越长，年轻教工何时才能分到一间宿舍，真可谓是遥遥无期。

上世纪90年代初北京市的地价，远没有后来这么昂贵。但尽管地价便宜，对于学校来说，依靠自有经费也是征不起地、盖不起宿舍楼的。

那时我还没有听说过哪一家高校从银行商业贷款征地建设教工宿舍的先例。当时的吴树青老校长领导的一班人，经过研究决定，从银行贷款在北大西北几公里处的骚子营（后来改名燕北园）建设教工宿舍。这个决定在后来看，好像没有什么，但是在当时，校领导能做出这样的决策，在京其他兄弟高校好像还没有吧？那时北京市房地产还没有货币化，国有单位宿舍也没有商品化，那时职工住房还属于单位福利。

再说，那时高校的经费很少，国家拨款很少，社会捐款也很少。那时学校还不收学费，还要给学生发放伙食费，所以学校财政负担很重，根本没有偿还银行商业贷款的能力。而且公立高校从银行商业贷款建教工宿舍，在理论上也是不可想象的。因此这一决策，在当时绝对是非常大胆，甚至冒风险的举措。

经济学家出身的吴树青校长敢于拍板，他那届领导班子将这个项目决定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这个决定如果做成了，没有出现什么问题，那是校长应该给教工解决住房的本份。如果失败了，让学校从此背上还不起的债务，影响到北大的信誉，那只有吴树青校长一人承担责任。

后来骚子营（燕北园）教工宿舍项目顺利完工。学校对骚子营教工宿舍分配方案也进行了改革：一方面按照工龄和职称排队；另一方面，因为是贷款建房，要求选择该宿舍的教工多交一些钱才能入住。原来学校的教工宿舍只交月租金就可以了，但是骚子营教工宿舍先要交几万元，然后才能分配到房子。与我同期博士毕业留校的老师，论工龄和职称在那时本来还都排不上分房，但由于可以分配到房子一部分老师不愿意多交这笔钱，我同期的年轻讲师就有机会排到房了。采用这个分房办法，也就是学校自己贴一点，国家政策支持一点，教工自己出一点“三结合”的办法，学校可以将银行贷如期偿还了。

我曾经去过同期留校搬进骚子营新房教师的家：三室一厅，还有带淋浴设备的大卫生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可以洗澡的卫生间。那时我就想，吴树青校长真的很有本事，把多年学校想解决又解决不了的大难题给攻克了。

骚子营教工宿舍项目开始把学校教工宿舍的僵局盘活了。一批教工搬入骚子营，他们腾出来的宿舍，经过维修粉刷，重新分配给无房的教工。后来教工宿舍分配方案，也参考了骚子营的办法进行了调整：即在按照工龄与职称排队的同时，愿意多交钱的（2—3万）年轻教工也可以排队。我本人就是这种分配方案的受益者，1993年我从两人一间的筒子楼，多交了2万元，就分配到了中关园的一室一厅。如果只按工龄和职称，那时还远轮不到我。

正是有了吴树青校长贷款建设教工宿舍开先河，后来的校领导继续采用他创造的“三结合”方法，又发展了蓝旗营教工宿舍工程。再后来，房地产商品化已经在全国各个城市普遍推广，成为那时发展国民经济的支柱型产业。银行不但向建房单位贷款，同时也开始向购房的个人做住房抵押贷款。

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正是吴树青老校长在上世纪90年代创造性地走活了北大教工宿舍这一盘棋，教工才可以安心教学与科研。到1995年教育部启动“211工程”时，吴树青老校长的继任者，陈佳洱校长才得以领导北大全体教工全身心投入高水平学科建设工作。再到1998年教育部开展“985工程”时，陈校长和以后的各位校长才得以领导北大开展创建世界一流大学的工作。

在历史上，人们都会记住开先河的人，佩服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称赞创造性地解决难题的人，并会尊敬勇于承担责任、敢于冒风险为人民群众谋福利的人。吴树青老校长就是这样的人。他是一位非常有能力、有胆识、有担当的北大校长。他低调做人，从不说起自己为学校做过的实事好事。退出领导岗位后，他更加低调，很少出席各种场面，平静地生活在家中。

今天这位我非常尊重的老校长，无声地走了。我追思起上面这段往事，将它写下来，以便让更多的校友和学生们了解他和感谢他。

正是：北大初来负重行，做人低调不闻声。难题宿舍得新解，粮草先行兵马征。后任良机前任备，昔时探路今朝明。深居书室退休后，人过留名公树青。

（作者吴志攀系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本文写于2020年1月12日）

原文链接：追忆吴树青老校长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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