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悼念北大教授白化文先生

白化文先生讣告

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教授,中国民主同盟盟员白化文先生,因病医治无效,于2021年7月6日6时20分在北京逝世,享年91岁。

白化文先生,原名白迺桢,号承泽退士、颐和退士,以笔名行,1930年8月27日生于北京,1951年9月至1955年7月在北京大学中文系读书,受教于罗常培、唐兰、俞平伯、周祖谟、游国恩、邓广铭、王力、魏建功、王重民等大师。1955年毕业后,曾就职于北京市教育局、文物出版社等单位。1983年7月进入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现信息管理系)任教。兼任中国佛学院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佛学研究中心和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特约研究员,中国俗文学学会常务理事,中国楹联学会顾问,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语言文学研究分会副秘书长,《中华大典•民俗典》主编,中华书局《文史知识》杂志编委,兰州大学《敦煌学辑刊》编委,《敦煌学大辞典》编委,中华书局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工程委员会委员、中华再造善本工程编纂出版委员会委员等学术职务。

白化文先生长期从事目录学等方面的教学工作,对待教学认真负责,曾讲授“类书概论”“文学书籍目录学”“古代汉语”等课程,教学经验丰富,深受学生喜爱。在学术研究方面,白化文先生长年致力于佛教、敦煌学、中国古典文献学、目录学、日本中国学等领域的研究工作,对佛经、佛寺与佛像,敦煌遗书目录和敦煌变文,古典文学目录学和宗教目录学等问题的研究造诣深厚,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出版著作40余种,发表文章数百篇,主要论著有《敦煌文物目录导论》《汉化佛教法器服饰略说》《汉化佛教与佛寺》《佛光的折射》《汉化佛教参访录》《佛教图书分类法》《<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校注》《敦煌学与佛教杂稿》《承泽副墨》《闲谈写对联》等。

白化文先生的学术成就获得了国内外学界的广泛认可,产生了广泛影响。其著作《汉化佛教法器服饰略说》获北京市第六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富连成三十年史》获北京市新闻出版局2000年度优秀图书三等奖;《佛教图书分类法》获北京大学第八届人文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另外还获得改革开放三十年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百项精品成果奖”提名奖。

白化文先生一生学养深厚,著述等身,澹泊名利,温柔敦厚,提携后进,乐与人善,为研究、传播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作出了卓越贡献,其道德文章,令人景仰,深受广大师生的敬仰和爱戴。他的离世,不仅是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的损失,也是中国学术界的巨大损失。对于他的逝世,我们表示沉痛的哀悼。

白化文先生千古!

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

2021年7月6日

延伸阅读:

斐斐素华 离离朱实——访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白化文教授

《山东图书馆学刊》编辑 韩淑举

韩淑举(以下简称韩):白老,您好!谢谢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和图书馆界许多专家不同,您的研究领域涵盖佛学、敦煌学、目录学等学科范围,这使得包括我在内的业界同仁在敬仰您的同时,很想了解您的求学经历和治学生涯。我们知道,青少年时期是人一生中学习的关键时期,您能否给我们介绍一下您的家庭和您在这一时期的生活和学习情况。

白化文教授(以下简称白):我姥姥家是北京的较为殷实的大商家,但在民国初年已经败落了。先外祖母近二十岁就守寡,在家族内部相当受欺凌。先慈沈时敏女史是独生女,曾留学法国,学习西画和室内装饰等造型艺术。先慈会吟诗填词,有稿本《珠雨集》,文革时焚稿。先父在抗战胜利前就离开北京他往,并把我们兄弟扔在外家,不甚过问。他与先慈处于事实上但非法律上的离异状态。可以说,我家上两代母女精神上都是很苦的,她们把希望寄托在我们兄弟身上。先慈朦胧地知道一点一位美国教育家道尔顿的教育思想,即引导青少年就性之所近自由发展的思想,所以指引我们兄弟按爱好行事。但希望都能上北大或清华,一个学文,一个学理。毕业后最好能留在大学里教书,或在某种研究单位进行研究。鉴于先父的前车之鉴,坚决反对入政界、金融界。我们兄弟果真先后入北大,一个学中文,一个学化学,毕业后的工作,今日也都勉强符合先慈的心愿。可是,由于众所周知的社会原因,她逝世时完全看不到这样的前景。曷其罔极!

韩:您1950年上的北京大学,当时为什么会报考北大中文系呢?

白:抗战胜利时,日本侨民撤离,北京城里空下招租的房子不少。我们有一次搬家的机会。先慈力主搬到翠花胡同8号,与北大文科研究所斜对门,距离北大红楼约有二百米。当时北大仍执行蔡元培老校长的方针,开门办学,容许各界人士随便旁听。先慈意在让我受北大熏陶(舍弟小我十岁,还不到熏习年龄)。高中时期,我就经常出入北大红楼、北楼,听蹭课与讲座。如,断续听过梁思成先生的中国建筑讲座,戴望舒先生讲座“《李娃传》研究”,俞平伯先生讲的几堂课“清真词”,等等。我还经常在中学逃课,上当时的国立北平图书馆看课外书。这也是受中学老师王蔚然先生思想指导的影响,他说,上高中,就是为考大学作准备。能达到考上大学的目的就够了。要紧的是,上大学后一定要出人头地。所以,上高中时要想好上哪个大学何种科系,多读与该系有关的课外书,早作准备。这一指导思想,与先慈不谋而合,我便坚决执行。结果逃课太多,偏科过甚,没考上北大,上了南开大学中文系。第二年,以转学生资格才转入北大中文系。奉劝青年学子,务必以我为反面教员,好好读完高中吧。北大不是那么好考的!

韩:当时的北大中文系有哪些名师,他们对您以后的治学有什么影响?

白:1950年,我进入北大中文系。正课选修了周燕孙(祖谟)先生的“工具书使用法”,此课对我一生影响极大,我似乎从中找到了学习的门径。旁听过罗莘田(常培)先生的“现代汉语”,一起始讲的是刘(师培)、黄(侃)两位大师的“文心雕龙之学”,从而知道了大学者讲课有随心所欲之处,与后来的苏联式全国严格按教学大纲行事极不相同。听过唐立庵(兰)先生的“文字学”,很为唐先生的缜密思维与推理所折服。听过俞平伯先生的“历代韵文选”。这些课都只上了半年,因抗美援朝宣传和翌年的三五反运动而停止。1952年后罗、唐、俞三先生均调离,我赶上坐了几站末班车。1952年院系大调整,北大名师荟萃。我先后听过的,按顺序是:周燕孙先生的“现代汉语”,游泽承(国恩)先生的“中国文学史先秦两汉部分”,王昭琛(瑶)先生的“中国文学史现当代部分”,高名凯先生的“语音与语法理论”,邓恭三(广铭)先生的“中国通史”,吴组缃先生的“现代文学”,林静希(庚)先生的“中国文学史魏晋南北朝隋唐部分”,浦江清先生的“中国文学史宋元明清部分”(吴小如先生为助手,也讲课),王了一(力)先生的“汉语史”,李赋宁先生的“西方文学”,等等。我还旁听过王有三(重民)先生的“目录学”(主要讲《汉书·艺文志》)。合校前,听过魏天行(建功)先生的“中国语文概论”,杨慧修(晦)先生的“文艺学”等课。但是,我不是哪一位老师的及门弟子,更谈不到入室了。我总觉得,北大和各位师长给我的,主要是熏陶。至于求学,那就靠自己摸索了。毛主席说:“要自学,靠自己学!”实为至理名言!

韩:先生多年从事佛学研究,对佛寺藏书分类和编目有独到的见解,请先生谈一下这方面的研究好吗?

白:我在“文革”末期,因写稿,从学于周绍良先生。慢慢地,追随周先生出入佛寺,逐渐增加了对汉化佛教的了解。但我从来不敢与出身哲学系与宗教学系的诸位比肩。特别对禅宗根本不了解。我只是知道一点明清以来汉化佛教寺院的事而已。我绝不是佛学家。

二十世纪末,赵朴初老居士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时,指示为中国佛学院开设僧人实用的“图书馆学”课程。我承乏了一段时期。当时写成讲义,课堂上分发。我还就佛寺藏书之事,写过几篇文章。当时,佛寺藏书的整理编目,在各个大寺院提上日程。大陆上没有适用的专门的佛教图书分类法。台湾的李世杰先生以毕生之力,编成一部相当实用的佛教图书分类法,台湾香光尼众佛学院释自衍法师等位继承并完善了此法。我称之为“香光法”。香光法有在政治上和分类上与大陆不适合之处。可是,当时大陆的一些寺院已经采用。我在取得释自衍法师等位同意后,将其“详表”做了一些必要的改动。必须说明,我改动的只有香光法的百分之一二。此表依然是香光法的表。这个详表构成了署名为“白化文编著”的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1年出版的《佛教图书分类法》的重要基础。此书为什么由我署名呢?一则,求得释自衍法师等位的谅解,在大陆上需如此署名。而且我也改动了一些地方,是为“编”。二则,书中的专文三篇,讲稿十篇,都是拙作,占篇幅之百分之八十以上,是为“著”。

韩:长达几十年的治学生涯,先生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在国内外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想请先生谈谈自己的读书、治学经验和体会,供后学效法。

白:惭愧之至,我没有什么“丰硕的研究成果”,更谈不到“在国内外产生了广泛影响”。也没有什么“治学经验”。我是个无能无趣的人,不吸烟,不饮酒,不会下围棋(象棋、跳棋等等已有四十多年没下了),不会玩任何赌博,如打麻将、打扑克之类全都不会也没有兴趣。琴棋书画一样也拿不起来。只是从小养成读书习惯,每天非得找点书刊看看不可。我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每日必动笔。我的读书和学习体会,拉杂说来,大致有:

读书兴趣应尽可能地广泛些。只要是读得懂的,手边能找到的,就找来读吧。所以,有人说我是“杂家”。杂,确实是杂,可不够什么“家”。巩固学习成绩的办法之一,似乎是能写就写。

冯沅君先生说:“功夫要死,心思要活。”

赵元任先生说:“说有易,说无难。”别说过头的话。

韩:先生退休以后,仍勤学不舍、论述不辍,每年都有重要论文发表。想请先生就您退休后的生活、研究情况给关心您的图书馆同仁简略谈谈。

白:我向来是按着时代需要去工作。因此,一辈子教过二十多门课,写过许多单位叫我写的各种文字资料,出过四十来本书。退休后,找我干事的仍然络绎不绝,只要能干的,咱就去干吧。2005年至今,我的主要工作是,奉任又之(继愈)先生之命,承乏《中华大典·民俗典》的工作,可能还得两三年才能结束。临时性的差使也不少。退休不退休,除了自由点,别的毫无变化。

韩:您对新一代的图书馆学人有什么样的希望?

白:“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本文原刊于《山东图书馆学刊》2011年第3期第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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