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16 信息来源: 信息来源:新闻午报5月14日
钱文忠沪上开讲季羡林之学术人生。
年前,中央电视台将季老评选为2006“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曾引发广泛争议。此次,当追随季羡林23年的钱文忠亲口述及恩师人生的点点滴滴,在场读者听后无不热泪盈眶。
学者往来
尊长者守弟子之礼
季老今年高龄96岁。钱文忠于1984年在北大拜入其门下时,季老已经73岁。但在当时,北大比季老高一辈的冯友兰、朱光潜、王力、陈岱孙等老先生还都健在,“季老对他们是非常尊敬的”。
1990年1月31日,季老命钱文忠随侍到燕南园向冯友兰、朱光潜、陈岱孙三老贺年。当天的情况,钱文忠至今记忆犹新。“路上结着薄冰,天气非常寒冷。已经八十高龄的季先生一路上都以平静而深情的语调,赞说着三位老先生的治学和为人。”他们先到朱光潜家,只有朱夫人在,季先生身板笔直,坐在旧沙发的角上,恭恭敬敬地贺年。再到冯友兰先生的三松堂,只有冯先生的女儿宗璞和女婿蔡仲德在家,季先生同样恭恭敬敬地贺年。最后到陈岱孙先生家,陈先生在家,看到季先生来访,颇为惊喜。其时正好两卷本《陈岱孙文集》出版,陈先生去内室取出书,题签,起身,半弓着腰,双手把书送给季先生。季先生也是起身,半弓着腰,双手接过,连声说“谢谢”。
敬同行不以长自居
北大至今还有许多成就卓著的专家学者,虽然行辈、地位不能和季老相比,季先生却发自内心地喜爱、尊重他们,并不遗余力地给予赞扬。
钱文忠回忆称,自己当年某日陪季老散步,恰巧中文系的裘锡圭教授正低头慢走在前。季先生放慢了脚步,低声对钱说:“你知道吗?裘先生,古文字专家。”季老一边说一边还翘起了大拇指。另一次,当时在川大刚获博士学位的朱庆之先生评职称,请季老和北大中文系的蒋绍愚教授写推荐意见,表格先被送到季老处。季老写好封好,命钱文忠给蒋绍愚送去。蒋绍愚看过表格后,非常愕然,“季先生这么写,叫我怎么办?”原来,季老把自己的意见写在了专家推荐栏的底下一格,这样,蒋绍愚就只能把名字签在季老上面一栏了,“这怎能不让当时才四十多岁的蒋先生为难呢?”
携后辈常不遗余力
季羡林常常为年轻学者的著作写序。因为序写得多,又往往会列上一大串年轻学者的名字,难免为不知内情者所诟病。在钱文忠看来,季先生这么做是为了“不遗余力地提携年轻人”,“至于替年轻人看稿子,推荐发表,那更是家常便饭。”
令钱文忠难以忘怀的是,有一年假期,季老请他吃饭。“那年我没回上海,整天拉着窗帘关紧门,点上蜡烛看书。那天,我隐约听到楼道里有悉悉簌簌摸索的声音,过一会儿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居然是季先生。原来是他担心我不知按时吃饭,所以在助手李铮老师陪同下,特意来叫我去吃饭。”那顿饭吃的什么,钱文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但当时开门,看见季先生站在昏暗的楼道里的情形,却历历在目。”
与此同时,季羡林却从未要求年轻人回报他些什么。钱文忠说:“季先生偶尔会让我们为他查些资料,可就连这样的举手之劳,他也绝对要在文章和书里写上一笔。追随季先生那么多年,我连替他写个信封的事情都没有过。”
日常生活
北大校园“老工人”“季先生穿着极其朴素,常被人看成学校里的老工人。不止一次,季先生被前来报到的新生叫住,要求替他们看一下行李。季先生每次都原地不动地替他们看守着,有时会一看两小时。而这些学生两三天后就会在北大的迎新会上,看见季羡林校长坐在主席台上。”
正因如此,季羡林在素来洋溢着某种清高的北大学子那里,得到了一种亲切真诚的热爱。“北大校园里,学生不少是骑车如飞的。前面若有人挡道,一般都是大按车铃催促不已。然而我多次看到,只要学生知道路前面慢走的是季先生,他们都会跳下车来,安静地在后面推车而行。不少时候,季先生茫然不知自己身后已排起长龙。”
还有一年的大年初一,季羡林推开家门,发现门前皑皑的雪地上,写满了来自北大许多学生对他的问候和贺年之词。季老感动得难以言语。而这在北大已形成了传统———如今季先生虽然住院,学生们仍会在雪夜写下对他的祝福。
数亿收藏赠予北大
季羡林一生偏好收藏。上世纪50年代,他每月的工资和稿酬收入加起来有七八百元,省吃俭用,大部分的钱都用于收藏。鲜为人知的是,前几年,季老将他的这些收藏倾囊赠予了北京大学。“这是北大历史上最大的一笔受赠,仅仅古字画就有462幅,其中甚至有苏东坡的《御书颂》。而且,季先生捐出的不仅是字画,还有古砚、印章、善本。他甚至连自己常用的名家刻印也捐了,以至于近来写字竟要学生赶着去给他刻个章。相比较他对自己的苛刻,他捐出的这些藏品,保守估计,总价值也以亿元人民币计。”
近年,季老又把海外稿费15万美元捐给了清华大学。钱文忠感叹:“季先生是已有了曾孙的人,他的后代都过着很普通的生活。请问,这是什么样的胸怀?那些无聊而狂妄地评论季先生的人,又做何感想呢?”
常资助保姆去读书
季羡林生活简朴,但为人慷慨,往自己的家乡小学寄钱、寄书是常有的事。“季家也常换保姆,因为在他家做过保姆都想去念书。倘若保姆喜欢读书,季先生都会给予支持。”钱文忠就曾经亲自经手,替季羡林寄钱资助以前的保姆上学。“我清楚地记得,汇款单子上季先生的留言:‘这些钱助你读书,都是爬格子所得的干净钱。’”
众所周知,北京司机很厉害,嘴巴不饶人。然而,他们都愿意为季老服务。起先,钱文忠以为是季老常常给司机的孩子备些礼物,给司机递烟起的作用,后来,有几位司机告诉他:“我们接送过的大人物,几乎都是不怎么和我们说话的,到了家也是夹起公文包自顾自走了。只有你的老师季先生,下了车道谢不说,还要站在门口目送我们的车子驶远。”季老对司机的尊重,令他们非常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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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内心的软肋
季羡林幼时家贫,父母在世的年岁相加都到不了季老现在的岁数,认识的字也不到10个。“和季先生说话是有禁忌的,不能提到他的母亲,提一次,他哭一次。后来这就成了在季老身边的戒律,护士、工作人员都要遵守。”
90岁那年,季老在家乡政府的帮助下,找到了父母的坟,老人家竟是三跪九叩。
◇将陈寅恪奉为恩师
季老奉陈寅恪为恩师,因为他们俩的学术基础都在印欧古典语言学。“陈寅恪学了20种语言,季老学了近10种。但陈寅恪做国学,研究历史学,季先生却始终没有进入这一领域。”
季羡林与陈寅恪在人生机遇上也有太多相像,所不同的是,“陈寅恪的祖上是陈宝箴,家中世代书香;季老出身贫寒之家。”
◇花生是最好的零食
季羡林家里唯一的零食是花生,谁来了都是一把花生。但季老给的花生很可能是一年以前的,“老爷子坚持认为,花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所以就在家里到处藏了很多花生,自己吃的就用布口袋装了,挂在写字台的角上。”
◇独爱养猫也爱种花
季羡林爱养猫,这很多人都知道。“季先生是把猫当老虎来养的。他的猫不牵皮绳,却能跟着他在北大校园里闲庭散步,比狗还强些。”
季老也爱种花,不过他的方式很独特———买一把莲子,往北大的湖里一撒,回来就说,“文忠,我今天种花了”,那神气仿佛荷花儿明天就会从湖里露出“尖尖角”。
编辑:碧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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