９月８日，芮沐先生百岁华诞暨学术思想研讨会在北京大学举行。

芮沐先生坐的轮椅是由北京大学党委常务副书记吴志攀教授、北京大学法学院院长朱苏力教授抬上主席台的，轮椅边相随着同样白发苍苍的芮沐夫人。

如雷的掌声，满场起立的人，这样的开场与以往一些盛大的报告会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非比寻常的是，前两排站立向主席台致敬的人也都是一些老人，他们的名字使这个小小报告厅熠熠生辉——陈光中、程信和、沈四宝、郭寿康、徐鹤皋、肖志明……他们，这些位于当今中国法学界塔尖的人物，都是芮沐先生的亲传弟子！

主席台上一丛怒放的鲜花映照，芮沐先生表情安静甚至严肃，没有声音，没有笑容，一直没有笑容，他在想什么呢？在北京大学法学院为他举行的百岁寿诞上，在累累硕果的弟子们，法律学界、实务界的精英们研讨他的学术思想的时刻？

这是在北大法学院里的顾颉刚先生的故居。青砖雕花、古朴宁穆的四合院张灯结彩，一束束贴着签名条的祝寿的鲜花盛开在每个转角，中国法学会，一些研究所，还有，国内著名大学的法学院几乎都送来了花篮。

报告厅的投影简单地介绍芮沐先生：

浙江吴兴人。１９０８年生。巴黎大学硕士、法兰克福大学博士——黑白照片里的年轻人俊朗得逼人——解放前历任重庆中央大学、昆明西南联合大学、北京大学教授，解放后历任北京政法学院教授、北京大学教授……还有，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制工作委员会委员、香港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全国第一批法学博士生导师……我国民法学界的泰斗，我国经济法、国际经济法学奠基人……

最恰当的，最光辉的，我国法学教育的一代宗师。

他的弟子的弟子们也已经成为法律界的中坚力量，而他亲自指导的最后一批博士研究生，他的关门弟子学成师满离开北大法学院的时间是１９９９年。那一年，芮沐先生实足年龄９１岁。

这位老人，展开了一幅百年中国史卷，中国法学教育和研究的脉络清晰可见，中国知识分子的身影隐隐浮动。

然而，在一些法律人的认识中，在一些法律专业媒体的记者视野里，芮沐先生远没有他的一些弟子有名望，甚至，有人还不知道中国法学界有这样一个人。

是什么使芮沐先生名与实相去遥远？

北大百年校庆时，中央电视台《东方之子》播出关于芮沐先生的报道，记者说，芮沐先生是一个没有专著而著名的法学家。画面中，芮沐先生回应淡然笑容。

这是原因吗？

寿诞上也有学者发言提及此果此因，随即，芮沐先生的研究者，北大张谷教授坚决地否定了这个说法——芮沐先生曾于１９４８年出版过一本重要的著作《民法法律行为理论之全部》。

在学者们就著作问题讨论的时候，芮沐先生依然安然地沉默。

会议的主持人吴志攀教授呼吁芮沐先生的友人、弟子们记录对先生的记忆，历史不应该湮没这个老人的功绩。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吴志攀是芮沐先生的硕士生和博士生。

芮沐先生将他的安静坚持到了会议的最后。

离开法学院之前，芮沐先生由弟子推着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守候在卫生间门外的一个女记者举起相机照了一张相。

在这个显然尴尬的时候，芮沐先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严肃的脸瞬间柔和起来，他是在安慰那个感觉到了唐突而难为情的女记者吗？

一个长途跋涉后不言的百岁老人眼睛里的一笑，怪天真可爱的。

编辑：碧荷